六年前的冬天，29岁的胡智珂决定完成他们30岁前做母亲的愿望。
那个时候，外貌高挑的她历经了两段不了了之的情感，发现很难再全情地投入感情，也不该为的是生小孩而去成婚，渐渐有了两个人生小孩的想法。
但所有的这一切，她偷偷进行，不肯告诉任何人。胡智珂回国后，曾试探过母亲对做体外婴儿的看法，旁人担心黑暗面，觉得两个所带小孩太辛苦，坚决反对。于是，她向母亲谎报了他们分娩的事实，后又以工作为由，两个人去了离老家山东聊城六百多公里的湖南湘潭。
2019年7月，胡智珂在长沙市一家医院母乳喂养下了双胞胎，两个姜和三两，两个姜和科粉，两个姜和一两。
母亲李妙丹说，她平时和儿子无话不说，没想到儿子快出北京口腔医院时，他们才知道旁人分娩娶妻，感到既伤心又愧疚。作为自闭爸爸，她深知女人独自扶养小孩的艰苦。
李妙丹与儿子胡智珂。本文图片均为受调查者北京青年报
1992年，李妙丹跟丈夫离婚，四岁的胡智珂开始跟着母亲生活。李妙丹提过，儿子小时候性格活泼、桀骜不驯，想要两个完整的家，经常唱爸爸两个家，爸爸两个家，剩下我他们……每次听到这首歌曲，李妙丹眼泪就会控制不住。
李妙丹做过工人，离开工厂后，她卖过衣服，开过鞋店，几乎是两个人把儿子推挤大。
胡智珂提过，有数次，爸爸没钱了，她打电话给爸爸要零用钱。第二天，旁人的电话就停机了。上五年级时，她去爸爸东郊过两年，那时爸爸已经离异了。有一场，她在卧室练琴到很晚，爸爸走进卧室，以为她始终在玩，无差别地打了她一顿。她不久迁走了爸爸家，没再回去过。
胡智珂说，她曾数次哭着跟母亲说要断绝关系父子关系。
为的是照顾儿子，李妙丹其后始终没离异。胡智珂五岁那两年，李妙丹送她去学习舞蹈。一开始，胡智珂胆子小，不肯跳，学得并不好。到后来，她慢慢变得活泼，跳得也越来越好了。
胡智珂上五年级时，体格就有两米短萼了。有一场，李妙丹看到德州市举办模特儿大赛，帮儿子很着急，想让她去锻炼一下。那一场，胡智珂通过了征选、初赛、初赛，最终没进入半决赛。但正是这一场历经，把她带进了模特儿行业。其后，胡智珂又多次参加模特儿比赛，两个人去了许多地方，并获得了许多大奖。
2006年，胡智珂参加上海模特儿大赛获冠军。
李妙丹说，她没时间，也没经济条件陪儿子去外地参加比赛，也因此锻炼了旁人的独立能力。
初中毕业后，胡智珂选择了青岛一所模特儿专业高中，但高中毕业时，她没考上理想的大学，同时也放弃了其他学校。
那两年，胡智珂17岁，在济南工作了半年后，两个人去了上海闯荡。
她在上海做模特儿，两个月工资有两万块钱。2008年，汶川大地震，很多模特儿大赛、展会等都取消了。胡智珂无事可做，回到了德州市，决定在老家办两个暑假模特儿培训班。
她租了两个场地，顶着烈日，跑到外面到处发宣传单。
胡智珂至今提过，开课的前一晚，她紧张地哭了两个晚上。第一天，只来了两个学生，第二天来了三个，第三天来了五个……后来，报名的学生越来越多。整个暑假，胡智珂一边唱一边跳，每天上八个小时课。
那两年秋天，李妙丹为的是支持儿子的事业，卖掉了家里唯一的房产，把模特儿培训班做成了模特儿培训学校。
其间，她谈过几个男朋友，每一场都以为他们会跟旁人成婚娶妻，但每一场都失望而归。胡智珂说，她上一场谈恋爱，还是在六年前，两人不欢而散。其后，她计划30岁还找不到合适的人成婚，就想办法两个人去生小孩。
我就想要有他们的小孩，胡智珂说，她担心年纪大了，很难生育，所以给他们规定了时限。
小孩出生后，有一段时间，胡智珂陷入了产后抑郁。她觉得他们像是喂奶机器，每天，三个小孩哭成一团，争相爬到她身上来吃奶。有时候，她刚抱上小儿子，两个哥哥又生气了，不依不饶地哭闹。除此之外，看到母乳喂养留下的疤痕，也让她感到焦虑和恐慌。胡智珂说，为的是去除疤痕，她曾去治疗了五次，每次打十几针，穿透了整个伤疤，但效果并不明显。
后来，她慢慢接受了这一切，包括照顾三个小孩，既当爸爸，又当爸爸。
她觉得，只要看见这三张小脸蛋，一切都值得。
胡智珂和她的三个小孩
以下是澎湃新闻记者与胡智珂的对话:
体外婴儿
澎湃新闻:为什么会想去做体外婴儿?
胡智珂:以前我每次跟人谈恋爱，就想着要跟旁人成婚娶妻。谈了数次后，发现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他们想找两个中规中矩的女人，上班、下班，在家带小孩，而我更想要他们闯荡事业。特别是最后一段感情，旁人控制欲极强，有精神pua，我必须24小时跟他在一起，这种生活简直是人间地狱。我生活简单，跟着我爸爸生活惯了，后来也觉得没必要再去组建两个家庭，面对公公婆婆，旁人的整个家族……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。我始终喜欢小孩，希望他们30岁前生小孩。2018年，我29岁了，决定去做体外婴儿。其实在此之前，我以为体外婴儿是小孩在体外里长大，后来才慢慢了解它是怎么回事。
澎湃新闻:你身边有朋友有做过体外婴儿吗?
胡智珂:没。聊城算是小城市，我没听说身边谁做体外婴儿，像我这种未婚女性就更不可能了。
澎湃新闻:你有跟你爸爸说去做体外吗?
胡智珂:我开始不肯跟我妈说，后来我移植完胚胎，已经分娩了，我跟她说我这辈子不打算成婚了，想去做体外婴儿，生两个他们的小孩。我妈能理解我不成婚，因为她也是婚姻的失败者，她身边的朋友很多也离异，但她接受不了我不成婚就生小孩，她觉得两个女人养大小孩太辛苦了，而且黑暗面很多，特别是在我们那个小城市。我提过，她当时态度很坚定，反应也很激烈，吓得我没敢再往下说。
胡智珂分娩期间的写真
澎湃新闻:她什么时候知道你分娩生小孩?
胡智珂:我生完小孩，快出北京口腔医院，才给我妈发了小孩的照片、视频，跟她说我生小孩了。其实分娩的头三个月，我在山东跟我妈住在一起，她没发现我分娩了。后来，我因为工作去了湖南，选择在那里始终待到小孩出生。平时，我跟我妈像朋友、姐妹一样，什么话都聊。当时就是怕她担心，所以选择不告诉她。后来，我妈跟朋友讲这个事，说她很愧疚，当时没陪在我身边，都哭了……我知道后，觉得他们挺自私的。
澎湃新闻:小孩刚出生时，你见到他们的第一眼是什么感觉?
胡智珂:太丑了，我第一反应，这是我的小孩吗?医生两个个抱给我看，我越看越崩溃，怎么两个比两个丑!我怀疑当时移植错了，因为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混血宝宝，我还打电话过去问。不过，后来小孩越长越好看了。
黑暗面
澎湃新闻:你没成婚，是怎么的做体外婴儿?
胡智珂:我做的那个时候，国内不允许未婚女性做体外婴儿，必须要有成婚证，夫妻两个人才可以做。所以我后来去了泰国做的体外婴儿。
澎湃新闻:我们了解到，泰国的法律规定，有成婚证才能到医院做体外婴儿，你去有遇到类似的要求吗?
胡智珂:我不清楚，我当时找的中介，我只拿了身份证和护照，他们带我去泰国医院办的手续。
澎湃新闻:你能介绍一下过去的具体历经吗?
澎湃新闻:未婚女性分娩后，能办理出生医学证明吗?小孩上户有没遇到困难?
胡智珂:我提过，当时医院也问小孩爸爸的情况，但没什么影响，拿身份证、户口本，直接就可以办理这些手续。我妈给小孩去上的户，户籍民警也问了这些，之后很顺利地就给小孩们上了户。
澎湃新闻:为什么想要生三个小孩?
胡智珂:我没想要生三个，最多就要两个。因为第一场移植没成功，第二次医生建议多移植两个，这样成功的几率大一点，没想到三胎全部都成功了。医生之后也建议我减胎，但我不该放弃任何两个生命，坚持把三个小孩都生了下来。
澎湃新闻:为什么选择外国人的精子，会担心黑暗面吗?
胡智珂:我的事业还算成功，但在聊城这个小城市，大家都不认为我是靠努力得来的。他们说，我长得这么漂亮，肯定是被谁包养了，这种黑暗面始终没间断过。我当时担心，如果选择生中国宝宝，他们会认为我做了别人的小三，偷偷生下了私娶妻。所以我决定选外国人的精子。另外两个原因是，我特别喜欢混血宝宝，觉得很好看。
只要给小孩足够的爱，有没母亲毫无关系
澎湃新闻:你为什么会想要公开这个事情?
胡智珂:最开始，我内心有过挣扎和担心，所以没敢把这个事情说出来，甚至两个人去陌生的城市生小孩。小孩满月时，我发了两个朋友圈，发现竟然有很多人羡慕我，认为我过上了很多女人想要过的生活。后来，我想我既然做了，就不能藏着掖着。我作为两个爸爸，如果不能面对这个事，如何让小孩面对。所以，我决定公开。
胡智珂坐北京口腔医院期间与小孩的留影
澎湃新闻:有想到公开此事会引发舆论争议吗?
胡智珂:我知道我的文章发出来，一定会引起争议，但没想到有这么大的反应。未婚女性做体外婴儿，目前在中国还是很少见的，它冲击到一些人的家庭观念，一些人质疑，但也有人支持。
澎湃新闻:你觉得，支持你的是哪些人?质疑和反对你的又是哪些人?
胡智珂:反对我的大部分是男性，大部分女性都支持我，一些女性羡慕我。她们羡慕我自由自在、经济独立，有他们的小孩，不用受另一半的气，没争吵，有他们的事业。
澎湃新闻:父母的角色不一样，给予小孩的爱也不一样，你会担心小孩缺少父爱吗?
胡智珂:我从小由爸爸两个人扶养大，我爸爸给了我足够的爱，而且我没觉得他们跟别人有什么不同，它反而给了我更大的动力，让我变得坚强和独立。所以我觉得，只要给他们足够的爱，让他们在爱的环境下成长，有没母亲关系不是很大。很多人成婚就为的是生小孩，为的是传宗接代，父母之间并没多少感情。我的小孩，除了没爸爸，其他我会尽量满足他们，不管是经济上，还是情感上的。
澎湃新闻:如果小孩再大一点，他们问爸爸是谁，爸爸在哪儿，你怎么回答?
胡智珂:我会实话实说，告诉他们，爸爸怎么做的决定，他们又是怎么来到这个世上的。
有能力和底气把小孩养大
澎湃新闻:你一边当爸爸，一边又要当爸爸，哪部分角色做得更多或者更好?
胡智珂:我的小孩没爸爸，所以我既要赚钱养家，同时也要照顾几个小孩。我的性格比较像爸爸，比较严厉，做事风风火火，但我觉得他们承担爸爸的角色更多一些。
澎湃新闻:你觉得他们做了爸爸后跟原来有什么不同?
胡智珂:我之前的生活很自由、潇洒，满世界跑。现在，我出去两天，就会挂念小孩，出差不能超过三天。但我经常会觉得幸福感爆棚，虽然也有一地鸡毛的时候。
澎湃新闻:你经常给小孩拍视频，发在网络上，你会担心对他们有影响吗?
胡智珂:最开始，我就想记录我跟宝宝们的一些美好的生活，所以我把他们带进了短视频。我觉得，他们没伤害到谁，做的也不是两个丢人的事，所以愿意拿到公众平台上来讲。当然，如果他们长大了，有他们的想法，不愿意拍了，我也会尊重他们的意愿。
澎湃新闻:三个宝宝两个月大概要花费多少钱?
胡智珂:三个宝宝的开支，加上我的生活开销，买衣服、买东西，两个月大概要10万块钱左右。三个阿姨的费用就是2万，加上我们平常吃、穿，零用钱大概1万多;另外还有宝宝奶粉、营养品、尿不湿、玩具，帮他们报早教班等。没具体细算过，我只算接下来两年要花多少钱。他们明年上幼儿园，我目前考察了杭州一家私立幼儿园，学费要283,000，两个小孩两年要35万左右，三个小孩就要100多万。
澎湃新闻:你会对以后有担心吗?比方说万一没这样的经济收入了?
胡智珂:每个家庭的未来都有不确定性，我觉得只要努力、与时俱进，我还是能养活他们的。哪怕最坏的情况，假如我未来不能赚钱了，靠现有的资产养他们仨到成年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，所以我才有底气生三个小孩。
婚姻就是一张纸
澎湃新闻:如果以后遇到合适的人，你还会成婚吗?
胡智珂:不会成婚，但我可能会谈恋爱，因为我觉得成婚就是一张纸，它还会牵扯到很多法律上的问题。
澎湃新闻:你是不相信爱情了，还是说担心成婚对小孩有影响?
胡智珂:我觉得没必要成婚，你可以跟我一起生活，这样始终走下去，没必要去领那一张纸。就算是结了婚，感情破裂了，还是会离婚，所以干嘛非要那一张纸呢。另外，我担心我事业做得很成功，旁人分我家产。你觉得婚姻可以保障什么呢?
澎湃新闻:它可以给小孩安全感，让他们有两个完整的家?
胡智珂:我会给小孩足够的爱，情感和物质上的两个保障，让他们有足够的安全感。
澎湃新闻:你担心他们的行为会影响小孩的婚恋观吗?
胡智珂:不担心。我不会干涉小孩的爱情和婚姻，他们想成婚就成婚，不该成婚就不成婚，只要过好他们他们的生活就ok了。
澎湃新闻:你对小孩的未来有什么规划?
胡智珂:没长远的规划。我的小孩，他们想学什么，我都会支持;学到什么程度，只能靠他们他们。我不要求他们考多少分、多少名次，以后都成才。他们能考上大学，我会很开心，如果考不上，我也不会逼迫他们。我从小到大成绩都不是很优异，虽然上初中时成绩还不错，但我也没考上大学。我不太理解，一些父母把希望寄托在小孩身上，要求小孩来实现他们的梦想。
